2016.2.8


红包越来越多。问候越来越多。记忆中的年味却好像越来越少。更喜欢的,似乎也就是一年又一年里,可以持续一整天的音乐。一阵响过一阵的炮声,过后也不过就是满地残红。

可有人的宫锦污?

坐在公园的夜里。坐在石凳的夜里。低头看着。

那不是洁白的阑柱上的一行黑字。

是浅之难见底的满湖浊水,最后没有映出来的一片夜风。是嶙峋的藤树干冷的硬蔓,最后没有剩下的几缕影子。是在石桌棋秤的刻痕交线处,最后没有刻过去的一道天涯。

只是在夜深人未定的时候,走在一如寂静的巷子里,看着隐隐泛红的天际,想要写点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响起了一道清旷而回远的声音。于是才知道,哪怕最遥远的一点记忆,最无心的一柳拂堤,也已然留下了一抹丝絮。终于如同落叶后,枝头仍留着的经世的痕迹。

就好像再次走进那里,记忆里的一片梦幻。没有了夜色下深深的白,没有了槛风下僵静的柳条,没有了刚落地时恰至的强烈的不安的,巨灯。

于是也就没有了银河,没有了幻光,没有了蒸腾的白雾。也就没有了梦幻。衮衮而又静谧地,实在像梦幻的,梦幻。

那有什么呢?



冬。

回忆里,如梦境一般,走进大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路灯。第一眼看见的,也是一棵柳树——不知为何便觉得这柳树好奇怪。于是便也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天好像快要亮了。”

寂静却突然响起喧闹声的道路,幽暗却恍如黎明破晓般的夜空。是什么时候,不经意地,或是习惯性地,望了一眼天空。于是惊讶,惊异,惊诧,或者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或者是一览众山的凝滞,或者是一别秋风的恍然,又或者是一见钟情的无措。

天,好像快要亮了。

确实是凝滞,在看到路旁白得耀眼的破败的花坛,自黑夜中突兀地出现在黑暗的幕里。确实是恍然,柳垂而丝毫不动,风哑而不闻虫鸣,只看见凝重夜色下的操场,却泛着如临梦境的光芒。也确实是无措,双脚刚刚翻越进紧锁的操场的一瞬,一束强光直直地冲了过来,带着两个影子撞在了刺眼的墙壁上。

也仿佛就在这时,进入了一个确实熟悉的,但确实陌生的,梦的国度。



夏。

也许我应该躺下。但就在抬头之后的某一个瞬间,忽然感到了第一次在没有高楼没有灯市没有尘嚣束缚的只有土丘只有蝉鸣只有积水反射出的月光的,那一种天如穹盖地若载舟的,感觉。也许这真的就是古人在面对这片天地时,最本能最发自内心也是最浪漫的感受。于是那时唯一的一幢高楼,也就像是远处地平线上依稀可见的施工机器以及一夜不休的灯红或是酒绿的世界,与这里的界碑。

从未想到过真的只是一线。

于是现在也是这样的感觉。至少浪漫是因为穹盖很浪漫。穹盖很浪漫,是因为有早已浪漫得俗气了的,所以不愿再出来的星星。那时,一种同样的感觉充斥了每一颗星星之间的每一条让人惊讶的连线。

几乎渐渐听不清环绕的声音,余光里是一片映亮了半壁墙的焰火。不如说,余光里忽然闯进了一片焰火。

但是好像那也不是湖水、藤树和棋秤。但就是不由自主地,相信星星之间真的有连线,相信真的是天圆地方。于是又感到古人颤抖地画出星图时的激动的那种感觉。不由自主地,就占据了整个大脑。



秋。

人还是会长大的。很多情绪就是在人之间来来回回,一个又一个,一年又一年。世界总是很相似的,就像人和人也是很相似的。或多或少,或早或晚,终于会体会到多少年前曾听闻的,同一片花瓣。

于是回忆慢慢积累就成为了情感。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毕业后听一首歌,听了一晚上,哭了一晚上。只是那时的我,还不能理解这种感觉。

忽然有一天,看着车窗外一排排划过的灯光,看着宿舍窗外一个个的行人,看着车窗外一点点瞬息即逝的星火,看着宿舍窗外一盏盏不灭的路灯,以及路灯下的路牙,以及路牙下的低洼,以及低洼里的积水,以及积水里的路灯,随着一点点的雨滴不停地摇曳。

那是第一次想写诗的冲动。也才终于在一瞬间,躺在床上,看着熄灭的灯丝,还有一点点的微热。耳机里响起了,想起了。

原来是这样。

就像茫茫渺渺的雾,充斥着整个天地,也冲散了整个天地。分明就在眼前,却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把它定格在照片里。那是努力记着的,就刻在偶尔的或是早已成为习惯的记忆中。也许会在某一个突然的时刻,闯进回忆的眼睛里。



春。

红墙白雪。

一个下午。走在长长的巷道里。那是一个下过雪的日子。

风吹落了雪,还是雾带走了云。落在楼顶上的雪最终也不过掉落在泥泞里的命运。被风卷走,在冰冷的太阳下舞出了最后的挣扎。太阳是冰冷的,把天空冷得发蓝。高高低低的行道树上落满了多多少少的雪,不知什么时候。

突然想着,是雾。是奶茶,凉的。是自行车,钥匙没有丢。是手机,屏幕上落满了雨水没办法正常触碰。是不断不断的雨,实在是感叹。是突然而至的大雪,翻飞着以及消融。是操场,小心的积雪明且美地不用形容。是车轮,轻轻滑过了一旁。

我说写吧,就写了。

“车轮轻轻地滑过融雪的一旁,

嗯落雪有一点点感伤。

就已经消散在没说出口的情绪里,

还来不及反射第一缕太阳的晨光。”



火树银花的季节,走在阶下,看一声声的火花,飞向天空。照亮了一瞬间的夜,也就只剩下逐渐黯淡的灰石,和刻在夜空深处的轻烟。

但毕竟,这一瞬间的整个夜空下的整个,是能够看到的。

一天天地,就看着同一个时间走出大门时的天空。从穹窿浸墨,到夜色未深,到清月欲起,到半边昏昼,到落霞漫天,到西日将倾。飞云去尽,一浪叠起千层云。就这其间,每一个窗户投下的影子,不觉的就移走了时间里的记忆,移走了记忆里的世界。

可有人的宫锦污?

至少,还有过一场流星般璀璨,升华般绚烂。就像此时,那是在一刹那经历了四季的炽热的回忆。那是曾经瞬间照亮整个夜空的,静静躺在残红中的烟石。